菌类文化

磨菇圈展现藏人与蘑菇的不解之缘

《蘑菇圈》是国内著名作家阿来的最新力作,其中展现了藏族人与蘑菇之间的不解之缘。 【精彩段落】 早先,蘑菇是机村人对一切菌类的总称。 五月,或者六月,第一种蘑菇开始在草坡上出现。就是那种可以放牧牛羊的平缓草坡。那时禾草科和豆科的草们叶片正在柔嫩多汁的时节。一场夜雨下来,无论直立的茎与匍匐的茎都吱吱咕咕地生长。草地上星散着团团灌丛,高山柳、绣线菊、小蘗和鲜卑花。草蔓延到灌丛的阴凉下,疯长的势头就弱了,总要剩下些潮湿的泥地给盘曲的树根和苔藓。 五月,或者六月,某一天,群山间突然就会响起了布谷鸟的鸣叫。那声音被温暖湿润的风播送着,明净,悠远,陡然将盘曲的山谷都变得幽深宽广了。 布谷的叫声中,白昼一天比一天漫长了。 阿妈斯烱说,要是布谷鸟不飞来,不鸣叫,不把白天一点点变长,这夏天就没有这么多意思了。 那个时候,阿妈斯烱还年轻,还是斯烱姑娘。 那时应该是1955年,机村没有去当兵的人,没有参加工作成为干部的人,没有去县里农业中学上学的人,没有抽调到筑路队去修公路的人,以及那些早年出了家,在距村子五十里地宝胜寺当和尚的人,都会听到这一年中最初的鸟鸣声。听见山林里传来这一年第一声清丽悠长的布谷鸟鸣时,人们会停下手里正做着的活,停下嘴里正说着的话,凝神谛听一阵,然后有人就说,最先的蘑菇要长出来了。也许还会说别的什么话。但那些话都随风飘散了,只有这句话一年年都在被人说起。 是的,羊肚菌就是机村那些草坡上破土而出的第一种蘑菇。羊肚菌也是第一种让机村人知道准确命名的蘑菇。 这朵菌子站在树荫下,像一把没有张开的雨伞,上半部是一个褐色透明的小尖塔,下半部,是拇指粗细的菌柄,是那只雨伞状物的把手。这朵菌子并不孤独,它的周围,这里,那里,也有同样的蘑菇在重复它出现的那个过程,从黑土和腐质殖下拱将出来,头上顶着一些枯枝败叶,站立在这个新鲜的世界上。风在吹动,它们身上的特有的气味开始散发出来。阳光漏过枝叶,照见它们尖塔状的上半身,按照仿生学的原理,连环着一个又一个蜂窝状的坑。不是模仿蜂巢,是像极了一只翻转过羊肚的表面。所以,机村山坡上这些一年中最早的菌子,按照仿生学命名法,唤做了羊肚菌。 布谷鸟叫声响起这一天,在山上的人,无论是放牧打猎,还是采药,听到鸟叫后,眼光都会在灌丛脚下逡巡,都会看到这一年最早蘑菇破土而出。他们都会不约而同把这种蘑菇小心采下,在溪边采一张或两张有五六个或七八个巴掌大的掌形的橐吾叶子松松地包裹起来,浸在冰凉的溪水中,待夕阳西下时,带下山回到村庄。 这个夜晚,机村几乎家家尝鲜,品尝这种鲜美娇嫩的蘑菇。 做法也很简单。用的牛奶烹煮。这个季节,母牛们正在为出生两三个月的牛犊哺乳,乳房饱满。没有脱脂的牛奶那样浓稠,羊肚菌娇嫩脆滑,烹煮出来自是超凡的美味。但机村并没有因此发展出一种关于美味的感官文化迷恋。他们烹煮这一顿新鲜蘑菇,更多的意义,像是赞叹与感激自然之神丰厚的赏赐。然后,他们几乎就将这四处破土而出的美味蘑菇遗忘在山间。